唯豪傑能自樹立耳

對於喜歡援西釋中的學者，我都會問他兩個問題：一、為了迎合西方理論，重塑自己的概念，有必要嗎？二、所援引的西方理論搞清楚了嗎？

當然，為了說清楚、辨明白，以西闡中沒毛病。但我反對套用西方理論（而且是各種套）改造本來能用自己語言說清楚的自身概念；其結果是，誤西誤中，好好的概念越扯越糊塗，簡直成了外來理論試驗田。

馮友蘭的哲學史新編把中國古代哲學誠實地說清楚了。他闡釋的每一個中哲範疇都貼合本意，真正做到了想清楚，說明白，不扞格。在此基礎上再談新創，再作新創。建構新理論是為了更好地闡釋世界。王觀堂曰，唯豪傑能自樹立耳。

誠然，世事無完美，馮友蘭的新編也不是聖經、寶典，但他的想清楚說明白的述史述學態度是最需要學習的。治學的最高境界是貫通中西而不生澀，渾如己出。

具體到什麼是美感意象這個問題，需要追問的是，有必要對意象作美感與非美感的區分嗎？

中國文學研究者對意象理論多少都有所了解。專研此道者，不妨將他所理解的意象概念用自己的話清清楚楚做個說明。在我看來，意象是意之象，也即融入主觀情思的物象，在此意義上，它可以是象外之象。它不是卦象，不是形象，不是機械的物象，不是柏拉圖現象世界的現象，不是現象學的現象。立象盡言，讀者自悟，同情共感，是留白，是神韻，是妙悟。是本質直觀，是直覺之悟，是大美而不言。意境則可以闡釋為審美場域或詩性場域，可譯為poetic field，讀者被召喚入場，感其意緒及無言之美。我們說，此詩有意境，即是說，此詩營造了予人美感以至哲性啟悟之場域。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