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江湖”

最近偶爾重新複習少年時期看過的武俠劇，例如香港TVB在一九九五年拍攝的《神鵰俠侶》以及一九九七年的《天龍八部》。十三、十四歲時看武俠劇，癡迷的是裡面的武打場面。至於這些英雄俠客（有男有女）為什麼四處遊蕩、打來打去，為什麼可以為了對方斷送自己的性命，那時的我從未想過這些問題。直至最近，我好幾次被他們的故事感動得淚眼朦朧。

武俠故事的背景往往是一個政權腐敗的時代。在缺乏公平、公正、民主、正義的時代裡，唯一能給百姓們帶來希望的就是行俠仗義的英雄，換言之，這些英雄代表了民眾對理想政府和美好世界的期望。另一方面，各路習武之人有好有壞，他們爭奪或捍衛的武功秘笈是讓功力大增的方法，更是奪取武林霸權的捷徑。因此，這類秘笈實際上代表着權力，其本質類似於現代國家所爭奪的黃金、石油、領土、太空等資源。

在爾虞我詐的險惡江湖裡，最令人感動的是那些經得住考驗的各種情感，其中包括愛情、友情以及親情。而這恰好是我當年未能體會到的。《神鵰俠侶》中，面對師姐的威脅，受重傷的小龍女執意要楊過離開古墓，因為她知道，那時的楊過眷戀外面的繽紛世界。她要成全他的渴望，也要堅守自己對師父的承諾，永守古墓。即便自己百般不捨，即便自己氣息奄奄，她也要將楊過推出古墓，然後永遠關上墓門。隔着緩緩放下的石門，小龍女絕望地回頭看楊過最後一眼。看到這一幕時，我忽然意識到，小龍女原來如此無私。

我們往往認為大俠們因為武功高強，所以他們勇敢。然而，武俠世界裡的勇敢不僅僅體現在武功蓋世的人身上，例如《天龍八部》中不會武功的阿朱。這個女性角色所呈現的勇敢無畏，其實更貼近我們的現實世界。年少時只記得阿朱會易容術，這自然是她的特徵之一，但是這個角色更令人欽佩的是她對喬峰無所畏懼的愛情。當喬峰契丹人的身份被揭露，這位昔日受萬人敬仰的丐幫幫主還被人污衊謀殺。即便如此，阿朱並沒有改變對他的愛。相反，她堅定地告訴他，不論他是漢人還是契丹人，她都願意一直陪伴他。由此可見，當阿朱一個柔弱女子頂住社會壓力說出願意永遠跟隨喬峰時，內心有多麼果敢和強大，在這一點上，她絲毫不亞於會降龍十八掌的喬峰。

當我們邁入中年甚至老年，或許“凌波微步”、“玉女劍法”這些招數已經不再令我們心之神往，然而武俠故事仍舊可以觸動我們，甚至比年少時期觸動得更深。這往往是因為作為觀眾的我們，也如同故事裡的男男女女，歷經了人去樓空、離家千里、人事不公等各種痛苦和磨難，由此我們才體會到，儘管現實生活沒有武功秘笈，可我們的生活其實就是一個波譎雲詭、有情有恨的江湖。

蔣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