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日不風波
風已過,球亦下。球者,波也。一場風波,有驚無險,安然度過。
風與波往往是結連的,此之謂“風波”。姚牧齋的《陽春曲》:“筆頭風月時時過,眼底兒曹漸漸多。有人問我事如何?人海闊,無日不風波。”自古至今,人潮就像海洋一樣,那麼多變,那麼遼闊,不是陰晴便是雨雪、驚濤駭浪,說是“無日不風波”,絕非誇張。屈原《九章 · 哀郢》:“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順風波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為客。”像屈子這樣,心繫故國,滿懷悲愴,前程渺茫,不知該往何方。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難道不隨着風波而流,漂泊他方嗎?
《莊子 · 天地》:“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甚麼是“風波之民”?成玄英解釋:“夫水性雖澄,逢風波起,我心不定,類彼波瀾,故謂之風波之民。”《莊子 · 天地》這篇文章,說子貢到楚國遊,經過漢陰,見一老叟在菜園裡,挖地道到井中,抱甕取水灌溉,花了不少氣力,而事倍功半。子貢向他介紹,謂有一種機械,名曰桔槔,一天可灌溉一百區田,用力小而見效大。可是那灌園老叟卻怒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則神生(性)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
從桔槔灌溉的原始科技,延伸至近世機械進化,今人可以九天攬月,五洋捉鼈,可以毀地球、滅絕世。凡事物有其美好的一面,也有其禍害的一面,莊子早就洞察得到這道理,他借灌夫之口說出:“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今天看來灌夫這段話盡現眼前。人類很聰明,研發機械,卻將被這聰明的“機心”所毀滅。你我只能做一個風波之民,其可奈何!一言以蔽之:“道之所不載也。”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