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無果
一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暗戀不會開花結果，直到在同學會上與他再次相遇。
他依然是那麼光彩照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全場焦點。恍惚間，像是回到高中的那段時光。心裡的情愫和漣漪，都被牽動起來。
還記得高中的我不擅言辭，沒有存在感，身上也沒有值得被記住的特點，只是因為與他同桌，恰好和他同班三年，默默地在他身邊了解他的所有事情。我知道他有喜歡的人，而且那個女生是全校知名的優等生，不但漂亮成績好，而且性格開朗親切，美術天賦極高，所畫的畫都會被展出來，作為學校代表參賽。
他望向那名女生的眼神，我永遠也忘不了。
直到此刻，他舉着酒杯向我走過來，酒杯折射出他那抹標誌性的笑容，我還清晰記得，他在看到那名女生的時候，那充滿愛意的眼睛，是我所渴求的。
我抬起頭舉起酒杯向他微微笑道：“好久不見了，陳思明。”
陳思明輕輕與我碰杯：“真的好久不見了，周辭是吧？你最近都在做甚麼，過得好嗎？”
他的嗓音比高中時還要低沉，身形也壯碩了不少。為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我沒有與他四目相接，只是隨便和他聊了聊近況，然後偷偷觀察他的手，沒有戒指，所以，他還沒有結婚。
想起他臨近畢業之際，和那名女生告白的事情全校皆知，我又喝了一口酒壯膽，壓下心中的鬱悶才問出口：“怎麼沒看見你帶女朋友過來？我還以為你們要準備結婚。”
陳思明一愣：“我和她分手好久了，她後來和一名藝術家交往，聽說雙方家長都很滿意。”像是要揮去那些記憶，他用力擺擺手，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們那時候都太天真，甚麼都沒考慮就在一起，誰也沒有想到性格差距會那麼大。”
“原來你們……還保持聯繫嗎？”
陳思明不以為然：“只是偶爾聊兩句，現在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會有分寸不去打擾對方。”那種難以言狀的鬱悶感再度襲上心頭，同學會快要結束，臨近深夜，陳思明起身準備離開時，我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角。
勇氣油然而生，或許是我知道錯過了這次一定會後悔，於是還沒等陳思明開口，我便抬起頭望着他的臉龐編了個理由：“我家中還有當年的畢業照，你要上來看看嗎？”
我們根本沒有怎麼看那張畢業照就上床了。可能是酒意大發，令我的作風行為也變得大膽起來，兩人赤身裸體在床上纏綿，汗水和酒氣混雜在一起是令人頭昏腦脹的味道，但我記得我抱着他的時候狠狠掐着他的後背，他不吭聲默默忍受着，我不斷在他耳邊說愛他，他也只是撫摸着我的頭髮說：“我知道。”
他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夾雜着無數情緒，卻溫柔得令我想落淚。
二
那股鬱悶感不停伴隨快感侵蝕着我所有理智，到最後，我搞不清是誰先失去意識，但清晨起床後，我差點要撞到鞋櫃時，迷迷糊糊間，看到茶几上少了一條備份鑰匙。
與之相換的，是他留了一條自己的鑰匙在茶几上，晃得我眼睛酸痛。
我沒有認真看過，便準備洗漱出門上班了，現下毫無思考能力，只覺得頭痛得要命，像是被人拿鐵錘敲碎了頭蓋骨後，再硬生生用雙手幫你拼湊起來似的，痛不欲生。
但很快，現實向我再次襲來，我下班後回家不久，先是聞到一陣陣的香味，接着便看見陳思明的身影映入眼簾。我放下文件走進廚房，充滿疑惑的看着他在努力的模樣，不禁問：“你在……幹甚麼？”陳思明看見我，輕輕在我臉頰吻了一口，然後轉過身繼續努力：“我在做晚飯啊，你先出去等一等，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糊裡糊塗的被他推着走出廚房，回到房間換完衣服再出來，還是對眼前的情況一頭霧水，眼見他都快把晚餐準備妥當，我再度問：“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有甚麼事情吃了飯再說。”看着他的頭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甚麼也無法思考，一定是宿醉未清，也可能是陳思明的態度令我驚慌失措。
“我們現在是甚麼關係？”
陳思明聽到這句話不為所動，默默把青菜放進嘴裡咀嚼了幾下。抬起頭，看見我依然盯着他一言不發，他才無奈地搖搖頭：“反正我是打算和你交往的，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是真心的。”
我還有很多疑問，正想要開口的剎那，他伸出手往我頭輕輕一拍：“再不開始吃飯的話，菜都要涼了。”我討厭自己的不堅持，討厭自己的心軟，但我不想去掙扎，能夠這樣糊塗下去也不錯。
可是，老天爺似乎不願意讓我和他好好過。
在我想去陳思明的家與他約會的那天，幫他開門的是個女人，就是那位他的女神兼前女友，即使踏入社會也美麗如初的初戀女友。我愣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她那張秀麗的臉龐便搶先綻放出笑容：“是周辭吧？好久不見了。”
說着她便向我伸手，我多想把她拍開，但陳思明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我當然不會落他面子：“你好，真的好久不見，是……陳瑤對吧？”陳瑤微微笑了一下：“眞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剛剛在思明那裡聽到你們剛開始交往不久，真的不好意思，但我只是過來一陣子，很快便會離開的。”
事後，我沒有多問甚麼，就讓陳瑤住進我家。原本她打算暫住陳思明的家，但她知道我們交往後，便說要來跟我住，該說她太有分寸，還是我們的關係有好到能讓她借住一個星期的地步？
陳思明似乎知道她搬出來的理由，但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不過他來我家的頻率愈發密集，陳瑤每一回都非常識趣地回到房間去，但我的心裡總是有種奇妙的預感。
有一晚，在我準備入睡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陳瑤在客廳中偷偷啜泣，聲音不大但依然驚動了我，正打算起床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聲音再次傳入我的耳中。
“他就不是一個好男人，等事情結束後你好好整理，再重新開始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嗯？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你幫忙……這就是老同學的默契嗎？”接着，我便看見陳思明輕輕拍了拍陳瑤的肩膀，然後陳瑤對他揚起笑容，我不想看下去，回到床上閉起雙眼，但剛才那個場面一次次湧現在腦海。原來，知道不屬於自己的人回到別人的身邊，是這種感覺嗎？
三
自從陳瑤搬出去之後，我便沒有與陳思明聯絡。
一來，是不想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亂我的工作和生活狀態；二來，我也開始在思考和他的情侶關係是不是我應得的。我們酒後亂性，沒了解對方多少就匆匆忙忙在一起，我還喜歡着他，但他呢？他到底把我當成無聊消遣的存在，還是想和我認真交往？
我想不明白，決定去酒吧借酒消愁，燈紅酒綠的地方，也許能令我的思緒沒那麼紛亂，不至於天天想起陳思明的事情。剛坐下沒多久，便感受到一道強烈的視線扎在背後，回過頭，就看到陳瑤略微驚訝的眼神。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沒等我招呼，陳瑤就率先坐在我身邊，還向酒保點了兩杯酒：“放心，算在我頭上，算是我對你的答謝，要吃點甚麼嗎？”
我搖搖頭，正想怎麼拒絕她的好意，陳瑤就笑着望向我：“說起來，我真的要謝謝你。”
“我不過是借了個地方給你暫住，沒甚麼值得道謝的。”陳瑤連忙壓着我的肩膀否認：“不是的，你不止幫過我這一回，其實這次我會找思明，是因為我準備離婚，與前夫有點財產糾紛，而且一直被他威脅，其他朋友我也聯繫不上，所以我逼不得已找上他，打算借住一段時間。有天晚上，我們在聊天的時候……”
我逼不及待跑到陳思明家中，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途人，沿途經過我們重逢的那所餐廳，陳瑤的話不停在腦海中重播：
“雖說他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但他現在與你交往，我才想起高中那時候，他總是在看着你，因為怕你冒失又跟不上學習進度，便經常找我借學習筆記，說是要影印給你，你應該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是有多少愛吧。”
我使勁敲陳思明的家門，但一直沒有人回應，敲到手臂開始發麻，他才出現在我身邊。
“周辭？你怎麼突然……”
我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淚水不停湧出來，伴隨着過往的回憶，還有對他的誤會和刻意回避，各種複雜的思緒令我無法停止流淚。他抬起我的頭，伸手擦去我的淚：“怎麼了，發生甚麼事情嗎？”
我一言不發抓着他的肩膀，感覺到他的衣服都起了皺褶：“你……喜歡我嗎？”陳思明一愣：“怎麼問這個問題，當然是喜歡你啦。”他像是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點難為情，摸摸鼻子將我帶進屋裡。
“……如果他送你戒指你要裝作甚麼都不知情，畢竟他偷偷量了你的尺碼去訂做的，還叫我一起去幫忙選擇款式，你不要吃醋啊，他只是想知道女性的眼光，而且我和他早就沒有朋友以外的關係，那枚戒指昨天才做好，款式也挑了很久，他說想令你開心，因為他愛你。”
“你喜歡嗎？”陳思明將戒指套進我的食指：“我們交往三個多月，也沒有送過你甚麼禮物，朋友們也抱怨我對女朋友太差，所以我就偷偷去訂做了，你喜歡嗎？希望你不要再生氣啦。”
我看着戒指，眼眶再度發熱，用力地點點頭。陳思明見狀，一下子將我擁進懷裡：“你怎麼一直都那麼愛哭啊……真是的。”
原來，不是暗戀無果，只是苦戀難言。
十四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