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今的“萬誘引力”
有人云,無求品自高,但生活在一座經濟城市,先敬羅衣後敬人,追求物質財富身份的過程,難免攀比同儕,以致身心俱疲。久而久之,只要別人眼中的自己被無限放大,負面情緒和焦慮便可能接踵而來。
常言道“盲人包袱,自開自解”。要保持身心康泰,哲學可以是生活的鎮静劑,而“英倫才子”艾倫 · 狄波頓的作品,多年來暢銷英語世界,題材和見解都相當貼地。從一九九三年出版的處女作《我談的那場戀愛》,到四年前的續篇《愛的進化論》,狄波頓都以其豐富知識,穿梭古今,旁徵博引,以哲學融入生活,寫出一篇篇智趣兼備的文章,為人生旅途上的迷路者,擔起心靈擺渡人的角色。單純地看他如何運用通識、爬梳西方文史哲的材料,再加上他生花妙筆,結合現代人的生活困境,提出解困心得,那份閱讀趣味,便已經值回書價。
這本《我愛身份地位》並非新書,但好書不怕百回看,中譯本點出了因,而英文書名才是核心:過於將心神耗費在無關痛癢的人如何看待自己,甚至追求自己根本不需要的東西,生命和時間浪費了,換來的是身份的焦慮(Status Anxiety)。狄波頓以其一貫風趣睿智,探討横越古今皆牢牢套在人類頭上的緊箍咒,拆解身份名利的萬“誘”引力,旨在說明身份焦慮的源頭,不外乎以下五種成因:愛的欠缺、勢利、期望、精英制度和依賴。
狄波頓從歷史角度,指出身份焦慮產生的時間點:在現代社會,當基本生活得到保障,便會滋生我們對身份的焦慮,即使富豪和“金融才俊”亦不例外。身份固然是相對的,焦慮之所以出現,往往在於許多人喜歡跟自己的親友或同一社會階層的人,比較事業、愛情、財富累積等方面的差異。當別人比自己得到更多,對身份的焦慮便開始醞釀,俗語一句“人比人,比死人”足可概括。
但只要回顧歷史,立志創造財富或嫁個有錢人之類,並非大多數人在不同時代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中國人文思想領域,倡導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在現代社會,身份焦慮幾乎全球一體化,起源可以追溯至美國。美國心理學家詹姆士(William James)以自尊、成功、自我感覺和期許,解構身份焦慮的因果循環:焦慮來自個人對成敗訂下的標準。曾在哈佛大學出任教授,詹姆士自認若其他人在心理學上的成就比自己更高,妒忌和羞愧感會油然而生。當自尊完全跟自我期許和成就感直接掛鉤,因失敗而帶來的羞恥感亦隨之上升。
身份焦慮沒完沒了,跟資本主義社會崇尚物質享受、鼓勵奢華消費亦不無關係。一套硬銷的成功人士價值觀,透過鋪天蓋地的廣告攻勢,穿金戴銀、錦衣玉食,甚至攀上社會最頂層,潛而默化地成為人生毋庸置疑的終極意義。對於這類人,狄波頓大潑冷水,直指世人渴望獲得可與比爾蓋茨匹配的成功,就如一個活在十七世紀的人,渴望擁有路易十四的權力,根本就是痴人說夢:“然而不幸的是,現代人覺得一切的夢想都可能實現。面對身份地位,倘若不全力以赴爭取,那才是荒唐至極之事。”
當然,渴求身份地位,可使人積極向上,關鍵在於凡人的許多慾望,跟自己真正的需求毫無關係,反倒讓心神過於投放在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對名利權勢難以斷捨離,自然墮入叔本華的哲學邏輯:生活痛苦來自慾求,慾望得不到滿足,苦困是條件反射,跟佛家“求不得苦”如出一轍。
想要擺脫身份焦慮,德波頓沒有提供如何迅速減除痛苦的特效藥。就如養生保健,也靠長年累月的自律方見成效。德波頓從哲學、藝術、政治、基督教和波希米亞文化中切入,剖析化解身份焦慮之道,對如何擺脫心魔,尋回自己,做個快活逍遙人,狄波頓為塵世中的迷路人指引了方向。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