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成為了你

年少時其中一件討厭的事，便是陪媽媽去逛街。媽媽在農村長大，深知金錢得來不易，不論買甚麼，必須講價，別人不減是一回事，她必行使爭取的權利。到了超市這類不能講價的地方，她便算盡所有優惠價，寧願分開三家店入貨，也不要多花兩塊錢。這樣的採購習慣需要極大的時間成本，無甚耐性的我對此深惡痛絕。

不說也不會想起來，曾經我是這樣的人。

新婚兩個月，聽到最多的問題便是“婚姻生活”如何。為了不影響聚會氣氛，我通常只以“不斷做家務”來輕輕帶過。事實上，我也開始不自覺地記牢了超市的特價日，買電器時不但講價，還理直氣壯地問對方“有沒有東西送”。有一回，我還請店員替我拆單結算，就是為了把電子支付程式裡的幾個優惠紅包都用上。時間精力都花在這些事情上後，我很少能夠深宵捧着酒杯，寫些悲春傷秋的小故事了，一篇散文寫了一個月也寫不完，因為每天都在算自己要如何節省水費電費伙食費，提醒枕邊人洗澡起床刷碗碟。現在的沉思時間只能在大清早，偷得十分鐘，在做早餐時那一點點等水燒開的時間，呆呆望向窗邊——這是我嗎？這是我媽！我終於還是成為了我曾經不喜歡的樣子。雖然有點質疑，卻還是甘心地苦幹着。“搵食艱難”這四個字，必須到這個時候才有點體會。

講價需要極厚的臉皮，不比我在辦公室忍受上司的脾氣輕鬆；算優惠需要“數口精”，不比我在工作時左計右計容易；特價日需要強勁記憶力，還有各種採購組合，與夫家長輩相處之道，在另一半面前如何能屈能伸……原來長大，是坦然地接受且成為我本人曾經看不起的樣子。

最近很努力找時間陪媽媽逛街。享受着有人比我更積極、更有效地講價的一分一秒，不知道媽媽是否也是這樣在外婆的臂彎中走成今日呢？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