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孩談死亡

上周與女兒在文化中心，發現一隻小雛鳥孤伶伶在廣場上，兩目緊閉，貌似不是受傷就是患病。我女兒見牠可憐，硬要把牠移到少風溫暖之處，其實我知那鳥兒無法養得活，不過小孩喜歡也就隨她。後來又說要為小雛鳥找食物，終於在附近找到半個麵包，興高采烈說要餵小鳥，結果回去一看，發覺小鳥已一動不動，橫躺着死了。女兒問牠為何不動，我說小雛鳥睡着了，別吵牠，女兒臨走前還說：“Bye bye啦，瞓醒覺就快點吃麵包啦！下次再探你啦！”那刻我居然有點鼻酸，其實好應借此機會，跟小孩討論一下死亡，只是當時實在不忍心。

記得兒子四、五歲時已問，人是否終會死亡？ 我如實回答：“是的，每個人都終有一死。”兒子皺眉苦思，忽然氣定神閒地回答：“我們不會死的，我和你老了的時候，科學已很發達，吃一粒藥丸後就不會死。”到現在兒子八歲，已了解死為何物，我語重心長地叫他要珍惜光陰，因為人的一生很短暫，結果他居然反駁我，因為人生很短，所以活着時要盡情享樂，包括多打電玩。

有次晚飯，我比較詳細地講解了基督教和佛教，對生命最終歸宿的說法。我向來認為，人有宗教信仰是一件好事，會較易達觀地接受生老病死，結果兒子又很煞風景地說他既不信輪迴、亦不信天堂，神情頗有點憤世嫉俗。我問他覺得死亡是什麼？他說死亡就像睡着了，只是永不再醒，我一時語塞，總覺得“永不再醒”這說法對孩子而言太過殘酷，於是說：“死亡就像一扇門，開門到了外面的人，沒有一個回來告訴我們死後是如何的，所以我們無法知道死後是天堂，抑或歸於虛無。我們無法證實死後的世界存在，亦同樣無法證明死後的世界不存在。”女兒完全聽不明白，繼續愉快地晚餐，大兒子則陷入沉思，我也陷入沉思，其實成年人又有幾個能參透死亡？只是在小孩面前不懂裝懂罷了，我忽然一陣心虛。

李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