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九十歲入黨

一九六八年，我進入上海新中中學執教，辦公室裏沒有工宣隊，教師之間關係融洽，結交了多位德才兼備的好朋友。此次去上海，沈菁華老師宴請老同事，其中有位譚紹芬老師也是當年的至交，她出身名門，雖然是語文老師，但是鋼琴、手風琴及歌唱都是一流水準。有一次，譚老師在辦公室展示了她父親譚建承老先生的繪畫冊頁，我第一次見識到水墨國畫葡萄如此嬌嫩逼真，印象深刻。五十多年後的當今宴席上，我又憶述了葡萄之美，譚老師告知我：家鄉湖州市已經建立了她父親譚建承藝術館，我當即要求前往參觀，經過譚老師安排，願望實現。

我到達譚建承藝術館時，姚新興館長已在門口等候，他邀我共晉午餐，然後進館參觀。非常感謝他講述了有關譚老的動人故事，特別使我感動的是譚老於九十歲高齡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譚建承先生被譽為“江南書畫第一擘”，他在詩、書、畫、印方面成就傑出，被稱為二十世紀我國藝壇精擅“四絕”的最後一位大師。譚老兒時在湖州府中學堂就讀時，與文學家茅盾是硯友，兩人同桌合用一方硯台。後來進入南京東南大學文學系，畢業後進入東京美術專科學校讀研究生，時隔多年又入讀上海法政大學法學系，並取得了執業律師資格，如此多專業高學歷人才世間不多。譚先生兒時曾經拜見同鄉著名畫家吳昌碩，得到高評。在上海時，曾經與同鄉著名畫家王一亭合作……一九五四年被人誣告“裡通外國”，“發配”回故里，從此常住湖州。譚建承在文革中橫遭迫害的悲慘經歷不在此多說，當然家藏文物書畫全部被劫，溫飽難以為繼。當文革頭兩年的恐怖日子過去後，譚建承又開始作畫，考慮到畫人物、山水可能被誣為“黑畫”，於是在家中小園種植葡萄數株，專畫葡萄。他每天畫葡萄兩幀冊頁，積累葡萄畫稿千餘幅，我就是在那個年代，見識到譚建承大師的葡萄畫作，其美使我常憶不忘。現在才知道這些精美的葡萄畫作，是譚老最苦難時期的作品。譚老的繪畫藝術成就傑出，題材廣泛，花卉、翎毛、草蟲、蔬果、山水、人物等無所不涉，皆為上品。其畫作設色清麗而不俗艷，落筆流暢而不輕浮。

“文革”結束，撥亂反正，冤案糾正，老先生青春煥發，奮力創作，並積極參加各種活動，擔任市政協常委、任職湖州書畫院院長等職。他預見到了國家前程的光輝燦爛，填詞一首抒發怡悅心情：“偉大光榮正確，於今又見新猷。十年差錯一齊糾，怎不歡騰宇宙？安定先求肅紀，富強還待群謀。獻身四化作前騶，誓與驊騮並驟。”他衷心擁護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在一九八八年，九十高齡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二之一）

殷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