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中的意義

人世間的許多人、物、事，他們的意義不在現在，而在將來。遺憾的是，太多時候，在我們有生之年一直未能等到這個“將來”。

這樣的例子在文學史上俯拾皆是。曹雪芹出身名門望族，不料因政治鬥爭而家道中落，晚年貧苦飢寒，《紅樓夢》則誕生於如此黯淡無望的人生際遇。他在世時，這部小說並未給他帶來任何名望和收入。他那時候肯定未曾預料到，幾個世紀之後，這部作品會被譽為中國古典長篇小說的巔峰。不僅中國人民一聽到這書名便不由自主肅然起敬，它甚至還通過翻譯傳播到世界各國。

類似的例子在外國也比比皆是。英國女作家珍 · 奧斯丁共創作了六部完整的長篇小說，其中一部還是在其去世之後才出版。總體而言，活着的時候，除了《理智與情感》和《傲慢與偏見》賣得還不錯，其餘的都差強人意，她的作家生涯幾乎沒有太大起色，依舊過着捉襟見肘、默默無聞的日子。然而百年之後，她竟然會成為英國文學、文化乃至整個民族的象徵和驕傲。世界各國的讀者、學者熱情不減地在閱讀、研究她的作品和生平。

在我們或長或短的生命裡，時常會問自己、問別人：“讀這本書（或者是‘學這個技能’、‘做這件事情’）究竟有何意義？”如果被問者能言會道，他或她也許能給出一長串華麗的答案，例如擴闊視野、提升品位、豐富人生。遺憾的是，提出這類問題的人往往渴望的是一個極為具體的答案，例如可以每月漲五百元工資，因此貌似有理、虛無縹緲的辭藻，並不能給他們帶來一絲寬慰。這類問題很難回答。如果我們回顧自己的人生、他人的際遇、社會的變遷，也許會發覺，在活着的此時此刻，要想探究、總結出所謂的“意義”極為困難，乃至沒有意義。因為個體的命運太變化多端，人類的歷史太變幻莫測。別說一個人的眼界有限，就連社會的眼界有時也很有限，否則就不會出現諸如曹雪芹和珍 · 奧斯丁這類偉大作家生平沒有得到應有重視的情況。

在這個貌似有些悲涼、無奈的歷史經驗裡，卻又藏着一絲光。與其去苦思冥想某個人、物或事，到底對我們未來的人生有何意義，倒不如去想，既然與此人、此物和此事相處並未違法亂紀，而湊巧又能給我們帶來一些愉悅和滿足，那就盡情、盡快地去體會和經歷。至於旁人質疑我們如此這般究竟有何意義、有何成效，都請他們閉嘴。

人生陰晴不定，那些在我們生命裡留下了或深或淺痕跡的人、物、事，它們終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當歲月於我們毫無防備時颳起一陣風，那些痕跡重見天日，即使年代久遠如同木乃伊，可是依然有一種出人意外的震撼力。

蔣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