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義 值千金

說來奇怪，觀賞《手捲煙》時，總不期然聯想起兩年前上映的《淪落人》，但明明兩者題材和風格迥異。然而離場後仔細回想，發現確有若干相似之處。它們是首部劇情電影計劃得獎作品（《淪落人》早一屆），皆以極少在港產片擔正的少數族裔（菲傭和南亞人士）為要角，而兩部的靈魂人物黃秋生和林家棟同樣零片酬演出。此外，兩片均關注被邊緣社群，連主角間惺惺相惜發展到後來似有還無的曖昧情誼都出奇地相近，不過其敍事與切入方式大相逕庭。《淪落人》走的是近年港片常見的人文關懷路線，《手捲煙》屬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盛極一時的江湖類型片。兩位新導演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現香港社會眾生相，各有特色，導技不遜前輩，都是近年值得推薦的港產片。

萬惡錢為首？

常言道，男人的煩惱根源不外乎女人和錢。前者在《手捲煙》這部陽剛味極濃的作品中存在感近乎零（女角僅按摩女和老師），後者乃本片核心之一。從片初大口泰（袁富華飾）與菜甫（杜燕歌飾）在走私金錢龜價錢談不攏時的口角，到貨不對辦後要求賠償訂金而釀成命案；關超（林家棟飾）害好兄弟雲斯頓欠下巨債走投無路，後來一路默默替他還債；到文尼（Bipin Karma飾）把價值千萬毒品帶走而被黑幫追捕，以上通通與錢有關。藉闡述眾角色對金錢的貪婪，最終走火入魔，導致關係崩壞，甚至置兄弟情於不顧。本片劇情張力正是透過一件件與錢相關的非法勾當逐層建構與推進，並於最終幕大亂鬥（逾五分鐘長鏡頭）推向高潮。

何謂自己人？

說起那一幕，觀眾肯定對混戰中隔岸觀火的台灣幫竹昇大哥（太保飾），在臨走前拋下的一句“你們只懂自己人打自己人”有深刻印象。先不談其昭然若揭的喻意，到底如何界定“自己人”，或更深層次的身份認同，是《

手》的另一主題。片首用文字交代，官階較低的華籍英兵，在回歸前不獲發英國護照，這是關超在電影裡第一次不被視作自己人；十多年後關超間接害死雲斯頓，其餘眾人認定他是罪魁禍首，曾經的好兄弟變陌路人；一直替大口泰出生入死的辣雞（白只飾），在關鍵時刻竟被老大推出來擋槍，才驚覺忠誠無用，最終辣雞選擇與大口泰同歸於盡。如上段所言，這些角色在有利害與金錢轇轕時，便赤裸展示人性黑暗面。當把“義”與“雷”棄之不顧，這樣還可稱自己人麼？

看到坊間有評論指影片對關超與文尼間的情誼建立鋪陳不足，以致最後關超明知可能喪命仍選擇去救文尼的橋段，變得不夠說服力，但個人認為整段刻劃恰到好處。男人間友情通常講個“信”字（關超曾抱怨找不到可信靠的人），情誼深厚並非只靠時間滋長。儘管兩人關係起始與轉捩點均與錢相關，但當關超願意代替文尼到學校見家長，以及在河邊與文尼分享手捲煙及送贈煙盒的舉動，都顯示他把這位“叉仔”（對比他第一次看到南亞裔人士時的暴躁與不禮貌稱謂）視為自己人，與文尼講“義”講“雷”，稱兄道弟，願意為他兩脇插刀！能在重慶大廈如此龍蛇混雜的地方找到知心友，更反映所謂自己人的定義不應拘泥於地域與國界。

電影看似悲劇結尾，但關超能在臨死前替好兄弟還清債務，並結識到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替他捲煙的好兄弟，比起昔日渾渾噩噩，苟且偷生地過活，對於重情重義的他來說，這似乎才是他想要的結局。

鄧志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