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酒會的音樂盛典

鄧 蘭

踏入九月，大小藝團均準備推出新季度節目，港樂亦於九月二日和三日主辦了樂季揭幕音樂會《梵志登 貝七》，並由音樂總監梵志登(Jaap) 由美專程飛港擔任指揮。Jaap久別回歸樂團，加上全晚曲目皆圍繞音樂巨人貝多芬出發，觀眾反應熱烈，雖然因疫情影響，今年揭幕音樂會仍舊不設開幕酒會，嘉賓樂迷熱情程度不減，依然十分踴躍支持，我看了三日的場次。

除《貝七》，音樂會還演奏了《小提琴協奏曲》和姚恩豪世界首演的《老貝》。編排上也是一般音樂會的做法，三首曲目各有特色，尤其新作《老貝》。通常安排在音樂會的本地作曲家之新作，多是實驗性強和帶當代意識的作品，姚恩豪的《老貝》則不同。《老貝》是一首讚頌作曲家貝多芬的作品，由《貝五》開端四個不同的音高作基礎，再從變調慢慢形成骨幹。聽後發覺其一特色是中國音樂的元素相對輕，引用中國曲調的部分不多，往往只是輕輕一點即止，讓人意味到中國音樂與樂曲相關，但只形成一種感覺；反之引用或套用作曲家貝多芬的作品部分明顯較長和多，並沒有喧賓奪主。其二是姚恩豪所取材貝多芬的部分多是編制較大的作品，如此一來便可讓樂團有更多機會發揮，全曲做到展示作曲家音樂的英雄色彩，這也是當年（約一九○○年至一九二○年）吸引到中國知識分子推崇貝多芬的其中一重要原因。姚恩豪的《老貝》巧妙地把兩種音樂結合，其中中國部分只在於帶出感覺，去掉了一般這類創作難免出現的古怪或過多中國器樂味的情況，同時因其選用貝多芬較寬廣的曲目上去發展，整首《老貝》不失古典樂的味道和特色，是一般這類新作較難展現的。當然在Jaap指揮下，上述這些特色都給表現出來。

另外兩首貝多芬的作品首演時接受程度剛好有極端之別。長於四十分鐘的《小提琴協奏曲》有不少慢樂段和重複，令當年首演反應失利。《小提琴協奏曲》以木管和弦樂伴奏為主，獨奏小提琴有很多部分。三個樂章對小提琴的要求極高，獨奏要做出極高音樂段和純淨的音色，這夜由樂團的第一小提琴首席王敬擔任獨奏。長篇幅加難度高的作品不難看到演奏者的真正水平。之前不曾聽過王敬演奏這麼長的曲目，自認有點走眼，這曲令筆者重新估量其潛力。那不只在難度方面看，且作為獨奏的台上魅力。或許在章一（不太快的快板）還未感受到獨奏的精煉，甚至到了章二的稍緩板，小提琴的韌力還未完全綻放，章三的輪旋曲的大段獨奏華彩段卻毫不掩飾地把獨奏有幾多斤両都挖出來。開首的歡愉給獨奏不少表現空間，接下來與樂團轉靜，樂團與獨奏上落之間觸及多個遠系調性(distant keys)，王敬以不同技巧應付，到了後段快板，樂曲要求小提琴不斷推高，王敬急準中，還保持獨奏應有的魅力，那就是其如同舞步的形體動作。一般小提琴獨奏家在於雙手，尤其是右手和頭肩或上半身的擺動來加速加力，王敬更多以下身和腿部的動作來傳力兼做出優美形態。他以左腿為重心，右腿不時踏開一闊步、或踏後向前，隨着拍子右腳不時移動傳力至腰再把上身移前拉後，整套動作猶如形體舞步，在這頗長的作品中，他這套“功架”起了神奇作用，為台上的他添了一份魅力，這是成功的獨奏家不可缺少的。

《貝七》當年首演則受到熱烈的歡迎，這夜完完全全是看Jaap的功架和樂團的實力。這首作品滿載英雄式的壯麗樂段，四個樂段大部分以快速為主，且密集，十分迎合當年作曲家的年代聽眾的要求。另外此曲章二的小快板，旋律由“長——短——短”的節奏組成，美妙悅耳，初聽都會被其吸引住。不過今次感到Jaap此段的演繹比以前聽過其他指揮的略快，可能是有些指揮故意拖慢做的效果。之前聽Jaap演奏慢樂章，也有把慢樂段分細而出，今次則不然，不見慢玩手法處理這章。既然章二標註為小快板，此章也不該是慢。除了《老貝》與《小提琴協奏曲》港樂展現了樂團應有的水平，《貝七》更加凸顯了指揮的功架，到了章三和章四，即急板與終曲，雖然章三其間有兩次較慢速樂段，兩章都是活躍有勁，前者為衝勁十足，後者是壯麗得肆無忌憚。文字寫來容易，如何演繹、怎樣表達就不是如寫出來的簡單。這方面看到指揮在佈局上明顯有別，章三音樂的經營是從核心中出發，然後像是在不斷打圈並向外擴展，把勁度包圍在中央；章四的處理就截然不同，音樂像不斷由下快速衝上頂，密集又有點刺激，可以想像為行指數颷升圖，做出輝煌璀璨之章。

綜觀整晚節目氣氛十分好，雖然有部分音部還見小瑕疵，但不影響整體成績。 Jaap+港樂+貝多芬帶來令人超越期待的表現，不過在《小提琴協奏曲》章三獨奏初次華彩段後出現的一個出奇不意樂段中，觀眾以為樂曲已完結，部分觀眾就拍錯掌。看來除了樂團要進步，觀眾也要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