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那隻狗

那空間除了我，還有一個傭人牽着狗。電梯門一開，前腳準備步入的中年女子馬上卻步，並本能地尖叫後退，示意電梯關門，她不要進來；我與傭人相視而笑。電光火石間，我想起我也曾經怕狗怕得要命，怕得每個寒風刺骨的冬天早上被逼在街上站兩個小時。

那時住在祐漢七棟樓群，一樓的第一個單位與平地相距僅數級樓梯。家門口放着一張幾塊錢的傳統紅色地毯，大概因為它的暖和，竟吸引了一隻大狗每天固定躺在那地毯上。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那是我家養的狗，實際上我們沒有人與狗有交流，也沒有餵養，當然也沒有惡意驅趕。

我媽是元老級的“水客”，當時關閘口岸早上七點開關。我媽生性焦急，也擔心自己手腳的殘疾，會令她在水貨店買貨時落後於人，所以她每天總是很早就出門，爭取第一個到店。早到甚麼程度？清晨五點多吧！

我爸做的是工廠看更，需要留宿；我哥的工作九點多才出門。我怕極了每天定必擋在門口的那隻大狗，不敢獨自出門上學。沒辦法之下，我總是很早起來，跟我媽一起出門，然後一個人在街上閒逛到有巴士可以乘搭，每天總是第一個等開校門的人。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的上課時間是八點半，但我七點多一些就已經在校門外。從五點就開始的一天，感覺總是很漫長。

我媽知道我跟她出門的原因，但沒理會。我忘了有沒有向爸反映過，但我很肯定，即使反映了，得到的回應也不過是：“不就一條狗嗎？又不咬人，怕甚麼？”我記得冬天清晨在冷清街上的無助感，我記得那種常常幻想那條狗突然人間蒸發的心情，我記得……

長大的過程中很多人讚賞我的獨立。其實，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努力奔跑，沒有後盾的孩子才必須快速獨立。如果我的孩子怕狗，我會抱着他，緊緊的。

離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