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很惡的女人
前些天跟一位舊友飯敘。多年前我們同在北京升學,在五道口吃過一頓飯、酺過一晚夜店,回澳後反而很少聯絡。如今她已是二子之母,性格比當年還要開朗熱情,而且,異常強悍。
在澳門,即使閒談數句也總繞不開醫療話題。我說起某醫院的醫生缺乏同理心,愛理不理又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有一回差點把我氣哭,此後立刻決定換醫生。那舊友用洪亮的聲音問我,有沒有投訴?為甚麼不反駁?問一次不回應就問到對方回答為止!不然?不然就不離開!她說,即使是做核酸檢測,護理人員稍顯粗暴,她都劈頭大罵,直指不敢讓對方幫小朋友取樣。
回家後我想了很久,覺得這舊友和某個人很像。那個人也是說話聲音很大,總讓人覺得她兇巴巴的。她買棵菜也要講價,要是誰在街上走路碰撞到她的孩子,她一定立刻“怒睥”對方。不只如此,遇上甚麼突發狀況,醫生護士警察稍有半句說得不夠清楚,她必然尋根究底。那是我媽。
我相信不是每個母親都會為了孩子失態,但是無可否認,這種失態和強悍,是她們表達愛的方式。記得十歲那年,我在馬路邊跌了一跤,膝蓋受重傷,人也站不起來。同學的媽媽路過,把我帶到家中細心包紮,又安慰我很快會好起來,再把我送回家去。我媽媽彼時還未下班,隔着電話先把我痛罵一頓,回家後又狠狠再罵一回,我不得不羨慕別人有個溫柔的媽媽。直至近年,我才想通,別人的媽媽溫柔,因為那不是我的媽媽。她只幫我包紮一回,我媽媽天天幫我洗澡換藥、周周陪我複診檢查。媽媽並非不心痛,卻是希望我會為了害怕被罵而小心一些、注意一些、少受傷一些。
看着眼前大聲說、大聲笑的舊友,在北京初識時的印象已經漸淡,但看到她的孩子黏着她,或許一切也是值得的。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