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玩伴
“……灰白色的沉重的晚雲中間時時發出閃光,接着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近處燃放的可就更強烈了,震耳的大音還沒有息,空氣裡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
像鲁迅先生在其小說《祝福》中所寫的舊曆年底,我就如燭火傳遞般地領略過的,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了。那時候,家家都大抵沒有多餘的錢,就拿着大人給我們的幾分錢、一角錢的“利市”,都覺得過得挺幸福了。在一片喜氣洋洋聲中,聚在一堆的都是周圍年齡相仿、不諳世事、不知父母愁滋味的小孩。奕源、奕樵,騰昌、騰飛,阿立、阿聯,阿恩、阿安兄弟,還有阿炯、阿傑、阿開、春生和我們兩兄弟。就在那過年的多天裡,我們會走走小城石岐熱熱鬧鬧的孫文西路,或到照相館留一張合影、或到電影院看一部電影、或到新華書店買一兩本連環圖、或到普靈小學玩一場籃球,甚至登上常常放紙鳶的那個小山頭歇歇腳、聊聊天,到靠着荒廢破落的古城牆頓顯空洞蕭索的月山公園捉迷藏……這就已經逸趣橫生,以至心滿意足了。這就算度過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除舊佈新的年了。
那年月的孩子,都很淳樸友愛。相互間無須謹言慎語,更不會行私利己。即使偶有口角,但瞬間你就會到我家裡叫我,我就會到你家裡叫你。社會清明、乾淨,孩子的心靈便也清明、乾淨。然而,甜蜜時光卻不可能延續久矣!隨着大環境和各自家庭的不斷變化,即使仍是小孩,卻也會因為某些利害關係,而有所避忌有所疏遠。於是,好好的一群便慢慢解體於無形了。
曾在本版發表過〈保留美好〉一文,我在文中提到當年的騰昌、騰飛兄弟。於香港奮鬥多年的騰昌,讀後感慨萬千地對其妹妹鳳德言之:“希望疫情早過,我們這多位住過孫文中路的老街坊,能好好相聚,以重溫兒時的歡樂時光。”騰昌之所述與我之所想脗合!
是的,如一抹輕煙的半個多世紀消失之後,尤其在飽嘗過人生中說不完、道不盡的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之後,有誰不會感知,童年時的許多回憶,真有如夢境!那是上天在一個特定階段裡賜予我們的禮物!無數事實證明:其無法再生,其無法複製;因之格外罕得、格外珍貴……
“我在朦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連綿不斷……”重讀《祝福》到了臨末,在又一個舊曆年底過去之後的這幾天,命運又給我帶來如此的精神磨折:一隻叫栗子的母貓在我身旁頻繁淒切地叫着。有人對我說,那是栗子對曾經朝夕相處卻忽然先後不知去向的同伴們的呼喚!動物尚會這樣,何況我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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