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汪柳門鳴鑾

退思養志作名公，許學明經課不同。

猶記漢皇遲直士，藎臣剴切有窮通。

汪柳門與文道希、張季直、黃仲弢、沈乙庵、志伯愚有“翁門六子”之目，文藻不及道希，事功不及季直，著作不及乙庵，慷慨不及仲弢伯愚，而以修內行，策試校士，不減於古人，居六子之首，蓋科名最早，翁師傅亦最重其人也。柳門諱鳴鑾，號郋亭。安徽休寧人，寄籍浙江錢塘，居吳下。同治三年中舉，連捷成進士，由庶常授編修，歷官學使、司業、宮詹，改工部侍郎，值總署。官至吏部侍郎。迭掌衡文，督學四，典試三，得士甚眾。謂“經義非訓詁不明，訓詁必求諸六書，《說文》其津逮也”，治經必先通許學。教士以培養為本，釐剔為末；取士以根柢為先，才華為後。類此皆有洞見。奉行功過格，以氣節自勵。平居超然燕處，臨事才鋒肆應。當光緒甲乙之時，議割台澎，力爭海疆重地不可棄，以待敵師老也。嘉謨入告無慮數十事，至尊側席，同列忌之益深。光緒二十一年十月十七日，“上宣諭吏部侍郎汪某、戶部長某，離間兩宮，厥咎難道，著革職，永不敘用。臣等固請所言何事，而天怒不可回，但云此係寬典，後有人敢爾，當嚴譴也”。見翁文恭日記。然則何以離間兩宮？《德宗實錄》載諭旨有“輒於召對之時，語氣抑揚，罔知輕重，上年屢次召對，信口妄言，迹近離間，當時本欲即行宣播，因值軍務方棘，恐致有觸聖懷，是以隱忍未發”等語，知以中日甲午和戰之議獲咎。有謂柳門密陳乾綱獨斷，而為閹寺所聞，漏言於太后，遂有後來革職之事。而其藎言憤切，轉又出翁門五子之外矣。此汪柳門致彭芍亭手札，為其丁母憂時所書。按，同治九年，柳門督學陝西，閏十月，其婦產一女後亡故，太夫人亦於翌年六月謝世，遂歸里。芍亭名祖賢，江蘇長洲人，故大學士彭蘊章四子，柳門曾館於彭氏京邸，課其子弟，故誼在通家。柳門此函叩謝芍亭賻金之遺，又縷述無聊近狀。款識“世愚姪鳴鑾頓首。四月二十七日”。函中“今上親理萬機，勵精圖治”，指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穆宗親政。芍亭於當年署光祿寺卿，“榮權光祿”故云云。振軒中丞為合肥張樹聲，廪生出身，淮軍統帥，官至直隸總督。同治十一年七月初四日，張樹聲署蘇撫，函中云“去秋蒞蘇”，時間脗合，故知此函為同治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手書，柳門時年三十五。函中有云：“外間局面日隘，張羅二字，固未易言，而揆之鄙懷，亦殊不願出此，得過且過，未遑遠慮，豐嗇有命，不可強求，亦何必汲汲於是乎？來書所云固萬萬不克當，然而亦不肯隨俗波，靡貽吾黨之耻。家居無事，惟以讀書安分自勵，餘則非所敢知也。”吾黨意指吾儕，外間局面日隘，以陝甘回亂，倭人藉琉球染指台灣，世事紛擾也。後二十年，復以離間兩宮被遣，仍處之泰然。顧文恭當日日記云：“歸，柳門候余久，伊甚坦然，可敬也。”既歸，主杭州詁經精舍講席，是其始終如一，“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不以奉身而退為懷矣。翁文恭光緒庚子有郋亭過訪詩，“影事久隨春夢斷，爪痕還付雪泥沉。蠶絲正熟新秧綠，聊話量晴課雨心”，絕口不言時事而見拳拳之心。光緒三十三年，柳門卒於里，年六十九。擅書畫，最工小篆，文恭有“能事輸君臂力沉”之句。已刻《汪柳門稿》，富藏書，室名萬宜樓，多外王父韓崇所遺，可謂淵源有自矣。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