櫈子

那張櫈子就只存在於這個展覽空間。奶油色的低矮椅背，不銹鋼櫈腳，在該有坐墊的地方有層薄薄的夾棉，算是意思意思。不知從哪兒接手過來，不可能是採購。其實同款的櫈數量也不多，場地一用作戲劇或音樂演出之用，大家就從後欄拉出來的櫈雜七雜八，甚麼高度的膠櫈、撿來的櫈、有椅背無椅背通通拼湊用上，坐起來哪張都不舒適，來看演出的個個挨左傾右，有時還不如靠個牆邊站着，觀看角度還比較好。

昨天再訪那個空間的時候，有張奶油色的櫈，呆坐在偌大的長方形倉庫靠入口的角落，木無表情，總是睡不醒，猶如它好多年前在此駐守展覽的樣子，彷彿說着噢，又來了，那班人啊。

那班人啊，個個踢着拖鞋就進場拉電線、拉黑布拉白布有時拉大幅防水膠。

好多好多的黑膠紙，好多好多索帶，總是找不到刀，總是不知將拉尺水平尺遺漏在哪兒了，而拉尺，總在某張奶油色櫈上被垃圾袋蓋着。

藝術家的腦子是世上最難解的東西，把這個物件加那個物件以那樣翻轉的角度拼在一起，產生一種總是叫人看着覺得以為尋常但又明顯相異的感覺，然後成了一種稱為作品的表述，等待別人來完成不知是否有效（十分無望）的連結和溝通。總會觸碰到誰的吧？總會的，即使願意付出這種時間和心思的人，可能是十分“小眾”。而空間，並不寂靜，空氣中總是帶着某種頻率的震動，像喉頭總是有甚麼想說卻不願說的，納悶的自我刺激。很偶然，如果你留心，會聽見外面傳來一兩聲鳥叫，一點點居民生活的聲音，或是更常聽見隔壁狗房的狗的嗚咽。

櫈子見怪不怪，繼續生活在那個空間，繼續生活在那個角落。我離開時，它只抬起眼尾稍稍看了我一眼，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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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