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樹榕
正在邊修改邊打印〈毛冬青樹〉一文,忽聞外頭一陣高於一陣的犬吠。我倏地想起大黑犬的莫名死亡,於是馬上走進小房間,向小木屋與集裝箱屋之間的空地望去。原來,山莊的五頭大小犬,還有外來的“閃電”流浪犬,正圍着一條不算長也不算粗的過樹榕狂叫!我不喜歡目睹這種寡不敵眾的爭鬥;況且,又叫灰鼠蛇的過樹榕理應受到保護。
過樹榕毫無反抗之力,我高聲喝叫犬隻們退走,並以手勢做驅趕狀,但顯然無濟於事。大小犬越來越接近過樹榕,小黃犬甚至屢次想用有着利齒的嘴巴向過樹榕咬去。大小犬平時是聽得懂我的呼喚的。終於,黑黑犬先行離開,接着,另外幾頭也分別離開了。空地上只剩下我與過樹榕,過樹榕大抵明白我不會欺負牠,牠大而圓的眼睛注視了我好一會,然後慢慢爬行。說到底透過氣來的我,看着牠慢慢消失在山坡上的草叢裡。我不明白牠有沒有受傷,即使受傷也只是輕傷。相信牠有自癒能力。
差不多一個月之後,我剛進山莊還未及走到大樹下,就發現又是以小黃犬為首,與又一條過樹榕在對峙着。曉迪隨手拿起棍子企圖逐走犬們,但她說一與蛇相遇,就自頂至踵地酥麻,即使過樹榕無毒,也不敢用發抖的棍子把過樹榕撥到山邊的水渠裡去。小黃犬牠們應該是在我們入山莊前就與過樹榕短兵相接了,過樹榕的背部、尾部都受了傷,背部甚至有血腫。
本來行動敏捷並善於在樹枝間自如穿梭的這條過樹榕,此刻只是無助地一動不動,但牠的頭仍昂起,還時時伸出舌頭。我希望這條過樹榕,也能像上次的那條過樹榕一樣,慢慢地爬上山去。但牠可能傷勢不一般,我站在牠旁邊很久,始終沒見牠身體移動。為了救這條過樹榕,最後只能問計於村子裡的甘先生了。在漫長的農田生活中,甘先生肯定見識過各種各樣的蛇。只見他拿過曉迪的棍子輕輕一挑,過樹榕就纏在棍子之上,但頭仍昂起着。甘先生從從容容地踏過草地,輕輕把過樹榕放下如沒下雨就乾涸的水渠裡頭。
誰說只有人類才有生存權?隔了兩天,難以釋然的我避開大小犬的跟隨,想到那道水渠看看。我當然指望見不着那條令人揪心的過樹榕,見不着就意味着牠已逃出生天、庶幾有救。然而,走近了,卻傷情得很地見到那條頭低垂着、全身變白、沒絲毫生氣的過樹榕,過樹榕是受了致命攻擊而死,抑或無法覓食而死?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近危物種的過樹榕,數量早已劇減。這回,一條過樹榕在我的見證下魂兮歸山了。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