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魚蛋
小食店每天從晚上營業到翌日凌晨，有不少加班人士下班後會來買三幾串魚蛋或其他丸類來填補一下晚上肚子的空虛。熱騰騰且香濃的咖喱汁配搭上高湯煮好的魚蛋，絕對是深夜的人間美食。
我的小店食物種類選擇不少，基本上說得出的選項這裏都有提供，因為經營小食店競爭不小，要盡量保持食物選擇多樣化才能留住顧客。可是在眾多食物選擇中，咖喱魚蛋一直是這間店的王牌，一直以來也沒有其他的產品能動搖它的位置。
這晚，其中一個經常在晚上來光顧的客人又來到店內，他說他以前是不怎樣吃夜宵的，自從他升上主管職位後，工作量的增加使他經常工作到夜深，咖喱魚蛋便成了他巨大工作壓力下的一點慰藉。他是一名中年男士，不高不瘦，有一點小肚腩，他每次來也穿着整齊的工作服，但也掩飾不了他疲憊的樣子。
他每次到店內都會吃兩串咖喱魚蛋，當我隨手將魚蛋沾上咖喱汁後，他總會說：“要多點咖喱。”慢慢地我發現多沾兩下咖喱並不能滿足他，便會用一個碗去放他的兩串咖喱魚蛋，再給他另外盛載一些咖喱汁。當我給他額外的咖喱汁後，他才“唼唼”聲地吃起他的咖喱魚蛋來。
他多來幾次以後，我、甚至店內的另一位熟客老東也知道他這個特別的癖好。還幫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多咖喱”，每次“多咖喱”來到店時，老東都會向我使眼色，意思就是告訴我他來了。
而“多咖喱”也很快跟老東混熟，“多咖喱”的真正名字叫林浩，他有一個正在唸小學的女兒，而且比較聰明，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
老東和他聊起來也比較投契，可能大家也是中年和都有子女的關係吧。
之後一段時間，林浩幾乎每晚都會來吃兩串用他那個專屬碗子裝的咖喱魚蛋。時間久了，我也怕他每次都吃魚蛋會吃膩，偶然我也會向他推介一些蔬菜或新款的丸類，但他始終對那多咖喱的魚蛋百吃不厭。
老東說固定是中年人的生活常態，工作穩定，家庭穩定，根本不需要甚麼刺激和變化。光是每天能應付好繁重的工作內容，下班後能來吃兩串魚蛋，可能就是最美滿的生活了。
※ ※ ※
這樣固定的生活過了一年，林浩光顧了一年後，差不多隔了三、四個月沒有再來，有時我和老東也會聊起他，奇怪他為甚麼突然消失了。就在三、四個月後的某一天，林浩再次出現，他身後還跟着一名女子，與他聊着天一起進店內，他們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雖然女子看上去明顯比林浩小很多，至少小十多年，但女子也肯定是已出社會工作了一段時間的人了。“魚蛋不一定只配咖喱的，配甜麻醬也十分美味。”女子極力推薦自己的吃法。
這天晚上，林浩是第一次吃魚蛋沒有加咖喱汁，他跟女子各自點了兩串魚蛋加甜麻醬然後吃了起來。他們一邊吃着魚蛋一邊聊天，直至凌晨一點，女子開始睏了，兩人便一同離開。
老東目睹這天晚上的一幕，他和我一樣也感到疑惑。老東說：“這到底是甚麼情況？我剛剛還見到那女子坐在他車的副駕座，二人的行為舉止有點親密。”
“那女子會不會就是他老婆？”我問。
“沒甚麼可能，那女子比他小十多年呢。重點是感覺一點也不像他老婆。”老東答。
“他是不是有一個在唸小學的女兒呀？”我接着問道。
“是的，他是這樣說的。”老東答。
“那可能是下屬吧。”我說。
“那他肯定是看上了他的下屬，然後在謀劃着出軌。”東哥接着說。
我沒有再出聲，可是我的第六感在告訴我，老東說的極有可能就是事實。
自從那天晚上，林浩經常和女子一起來到店內，他吃魚蛋再沒有要求多咖喱，而是和那女子一樣，加上甜麻醬。林浩自從和女子一起出現後，外表上也起了一點變化，感覺上身材變得緊實了，是有在做運動的表現，即使頭頂前方有一點M字額，但他卻開始用髮泥為頭髮造型，這可能是愛情的魔力吧。另外，林浩每次和女子都聊到凌晨一、兩點，好像太早是絕不能離開似的。
林浩每次也和女子一起來，但老東使出他的八卦功力，最後他成功從林浩口中得知，那女子正是他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看着林浩的樣子，他肯定是心動了。
某一天的晚上，林浩一如以往在跟那女子聊天，突然電話不斷收到訊息，林浩沉醉在與女子的對話中，不願這份美好被打擾，所以並沒有理會。直到電話響起，林浩接過電話，電話的另一端是一把女子的聲音，好像十分着急。通話完畢後，林浩便對女子說：“抱歉我突然有點急事要先行離去，今晚你自行打車回去吧，小心點哦。”還未等女子反應過來，林浩已經轉身離開。
在那天晚上以後，女子並沒有再跟着林浩一起來。林浩也隔了一段時間後才再到店內光顧，即使女子沒有來，但他仍然繼續吃魚蛋加甜麻醬。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老東忍不住開口關心他。
“最近都不見你，沒甚麼事吧？”
“沒甚麼，之前女兒生病，嚷着要我陪她，所以都沒甚麼時間來。”林浩答。
“小孩生病，做家長的比較辛苦，要多花時間照顧，你就多陪她吧。”老東接着說。
“嗯，要不是她生病，嚷着要我陪，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可以見到她。”林浩答。
我和老東聽着林浩的回答，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因為我女兒跟我老婆一起住，她帶着女兒搬出去了，想跟我離婚。她不是經常讓我見女兒，若不是女兒要求，我不是那麼容易可以見到她的。”林浩說。他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悲哀。
“她是生你的氣嗎？”老東開啟他的八卦雷達，務求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自從我和那位女同事走得很近後，老婆很快就察覺到……然後說要跟我離婚，但我們也沒有做出甚麼越界的事。”林浩說出這話時，明顯有一種難以啟齒的感覺。
在林浩離開以後，我和老東不自覺地聊起來。
“人到中年，離婚，破壞穩定的生活，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老東說。
“那肯定呀，搞到老婆走了，也見不到女兒，多可憐呀。”我回答。
“可能就是穩定得太久，覺得乏味了，一遇到點新鮮事就興奮不已，動情了。”老東接話。
“雖然穩定有時意味着乏味，但魚蛋還是跟咖喱配。”我說。
※ ※ ※
林浩繼續獨自來店光顧一段長時間，但他沒有再吃魚蛋加甜麻醬，而是重新吃回咖喱魚蛋多咖喱。
某天他和一個人手拉着手一起到店，並帶着他的女兒，與他拉着手的並不是之前的那個女子，而是他的老婆。他們三人選着想吃的食物，這晚上，店內洋溢着溫馨的感覺，林浩臉上也展露出久違了笑容。
後來，老東在林浩獨自再來時，從他口中打聽到是他向老婆請求不要離婚。他向老婆承諾以後不再和那同事私下來往，在這差不多半年的時間裏，他每天下班後，都會到老婆和女兒住的地方等。剛開始的時候，他老婆還不讓他進門，直到某一天下雨，看着他淋雨的樣子，他老婆還是心軟，讓他進屋了。於是他便向她承諾以後心裏都只有她和女兒，要是她還不放心的話，他甚至願意辭掉工作再找一份。
“後來他真的把工作辭掉嗎？”我問。
“好像真的辭掉了。”老東回答。
“那他奮鬥了這麼多年才爬到主管的位置，豈不是很可惜。”我說。
“可能這就是破壞穩定的代價吧。”老東說。“因為公司的人似乎都知道了他跟那位女同事的事，林浩的上級還提醒他要注意一點，可能林浩自己也覺得有點難堪，於是便辭掉工作了。”老東繼續說。
“那就唯有在工作上重新開始吧，反正我見到他重拾笑容，感覺上這一切都很值得。”我說。
冬 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