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景窗後的人

如果你去過北京三里屯，或上海安福路那帶，你準見過扛着相機的“野生”攝影師。

他們熱衷於拍下穿着時髦的路人，再貼到自己運營的媒體帳號，以換取流量。雖則街拍的穿搭賞心悅目，但路人的肖像權卻並未得到保障。不僅如此，野生的攝影師們最常為人詬病的問題，是他們拍攝意圖過於明顯。只要有打扮靚麗的女性走過，他們的鏡頭便像埋伏已久的野獸，要用快門捕獲眼前的獵物。

上述的街拍其實是一種男性凝視。野生攝影師在沒有獲取他者同意的情況下，透過觀景窗觀察對方，再像獲取戰利品般拍下相片。攝影師擁有凝視的權力，可隨意窺視與支配眼前的客體，例如他們把鏡頭探至路人面前，讓她們“笑一個”，或將相片發佈到社交平台等行為，都屬於凝視理論中的支配。

前些年，藝術家戴建勇出版的攝影集《朱鳳娟二○○八——二○一五》在網絡上引起極大爭議。該影集記錄其妻朱鳳娟長達八年的生活，包括她在哭泣、嘔吐、如廁、哺乳，甚至做愛時的身影。有意思的是，戴建勇以家庭影像、當代女性與親密敘事等標籤來表明作品的深意，試圖令觀者不去思索，他鏡頭下的朱鳳娟是否變為了滿足藝術家創作慾望的消費品？他本人是否為手持照相機，喜歡拍攝妻子私密部位的“窺淫者”？

如今，上至耆老，下至未識字的孩童，都可拿起相機或手機拍攝，然後剪輯、配樂，上傳到社交平台。這樣的全民活動沒有門檻，甚至已為過去“攝影只屬於上層階級”的觀念祛魅，畢竟在短視頻爆炸的時代，每個人都可以是自己生活的導演。

然而，正是攝影已變得司空見慣，我們更應審視影像所攜帶的信息，以及那些看似前衛的、能夠登堂入室的藝術作品。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