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三字點燈籠
我在加拿大工作時,有不少同事是葡國人,咖啡時間小休,大家天南地北,吹水一番,難免談到色情上頭。葡萄牙同事懷念他們祖先殖民主義優越感,盡量醜化澳門,常常說:“澳門娼妓滿地,路經福隆新街之時,常被拖進妓院,強迫男人宿娼。”我聽後反感的說:“你們從澳門搜刮多少中國人的脂膏,還要詆譭澳門,食碗面反碗底,未免太不厚道。福隆新街紅牌阿姑,非但不會迫人打水圍,有錢也未必可以即晚封相呢,請勿胡說八道。”
我到北京玩樂時,八大胡同花事已是開到荼蘼。尋芳客還是記起前人兩句話:“得意一聲拿紙片,傷心三字點燈籠。”經過老一輩玩家解釋,從前在酒樓食店召妓,南北一樣,必須寄出花符作準,北方稱為紙片,濠江則稱花符。花符上第一行寫着:××校書,第二行寫:××街××酒家,第三行寫:××老爺(或少爺),交給雜役傳送,雜役被稱“豆粉水”,此名因何而得?人言人殊。
一些客人,多由酒樓掌櫃執筆,間中也讓豆粉水書寫,字體醜陋難看,像鬼畫符一樣,才女阿姑看到,把嘴一撇:“將本姑娘姓名寫成咁嘅衰樣,抵佢成世做豆粉水。”但一些早有才名的詩人畫家,書寫花符,親自操刀,加上兩句:“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其中有李硯山、鄧芬、汪兆鏞、高劍父等人,阿姑知他們片紙隻字都具價值,收藏起來,藉以驕人。
阿姑姍姍來遲,問候老爺少爺數句,唱幾支曲,敬幾巡酒,周旋一番,便告假而去,臨行並叮囑客人飯後來香閨“坐吓”,即是打水圍。阿姑衫履整潔,衣香撲人,步聲細碎,輕談淺笑,與客人耳鬢廝磨,如果阿姑芳心蕩漾,便會作出暗示:“日間聽了鬼古,我怕黑,陪我一晚好不好?”客人微笑,傭婦便把掛在衣架上的帽子外衣收起,吩咐包車伕回家,不用伺候。如果客人要回家,便起身告辭,阿姑親自為他穿衣戴帽,結紐之時,依偎在他胸前:“老爺今晚不便,明晚一定要陪我,嗱!唔准講過唔算數吓,勾手指尾作實,呃人打八十。”所謂“未曾真箇,亦已銷魂”,客人的心甜過蜂巢了。
至於另一情況是阿姑早已暗許某客度宿,分身乏術,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水圍打至夜深,客人告辭,阿姑向傭婦說:“點燈籠”。從前無路燈,客人上車須靠燈籠照明,客人至此,被稱為“乾煎石斑”。石斑是名貴海鮮,平日出之清蒸,如今孤枕獨眠,輾轉反側,不能入寐,猶如把一條名魚出之乾煎一途,傷心可知了。
李烈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