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的心

在戶籍謄本上，小兒子被冠上“次男”的登記。我當年看着古老的戶籍簿上用毛筆寫着“長女”、“次女”、“三子”的標註，難以想像眼前的老人家，曾經是個年幼的孩子，是人家的長男或次子。

有一次家庭電影院放映的是山田洋次的《息子》（“兒子”之意），永瀨正敏飾演的小兒子哲夫，離家到大城市打零工，母親過世之後，回到家。他和三國連太郎飾演的父親，有一段戲是這樣，父親在農田裡耕作，而哲夫坐在一旁和父親說話，突然哭着說一些激動的話，語意大概是：爸爸你向來偏愛哥哥，我從來不像哥哥那樣好，成家立業……我們點頭如搗蒜，眼眶噙淚，我問，為什麼……為什麼他那麼了解次子的心，夫君笑着說，人家的名字都叫做“洋次”了，媽媽你就讓他在電影裡好好說完吧！

我迷上了電影裡次男的心，無論是山田督導筆下多位年輕的、年老的一事無成的弟弟，或是鍾孟宏《陽光普照》裡在疏忽關注而入獄受刑的弟弟，他們太可愛了。當我們以為弟弟都是在兄姐偉大的陰影下成長的人，殊不知這些弟弟角色，才是電影中最溫柔的陰影。

當其他人陽光普照、無助可逃的時候，“問題百出”的次男們展開雙翼不是逃跑或飛走，而是擋住太陽重啟一個家族的幸福，而他們不過是試着走自己的路。正當我歡喜喜愛着這些角色時，我們家次子又哭了！

唉唷唷！這次哭得這樣委屈又是什麼原因啦！你可不能用“弟弟你還小”這樣的詞語搪塞他，原對次子而言，這不是陳述，而是充滿評價的刺。年紀小的言外之意可能還包含“做不到”、“你不值得擁有”。百般無奈的爸爸無語地在一旁繼續忙個不停，在他們的關係中，次子的眼淚被放行。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