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般的蟻步

中年人最揪心的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之時，遇到父母身體不好的困境。老人患病，甚至罹患大病，是新陳代謝不可逾越的一環，誰也無法逃避，只是早晚而已。做子女的，就只有在這無奈中，默默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古人的醫療條件比我們差得遠了，他們的困惑也就更深。話說東晉末年有一位大官僚，名叫殷仲堪，他的類似遭遇就被寫進了《世說新語》，甚至進入了《晉書》。

殷仲堪的父親叫殷師，官至驃騎諮議參軍、晉陵太守，封爵沙陽男。他身體似乎不太好，兒子殷仲堪在政治上綻放光彩前最為人稱道的，便是孝順。有一回父親重病，遷延不癒。殷仲堪長年守候，衣不解帶，甚至自學醫術。他熬藥之餘還親自服侍父親進藥，過程中不慎讓藥劑濺入眼內，竟致一側失明。由於殷仲堪孝行感人，他進入仕途的阻力也就微乎其微了。不過，他的父親後來又出現了新的病症，那就是夜晚睡覺的時候聽到床下有螞蟻在活動，發出類似鬥牛的聲音！

東晉人還只是睡榻為主，有點像今天日本人。可即使是下榻，距地面這麼近的距離，也不可能聽到螞蟻走路的聲音！我沒親歷過鬥牛現場，但震撼的響動可想而知。螞蟻的動靜居然能跟搏鬥的公牛如出一轍？

老爺子向家人說起這樣的驚人體驗，所有人都震驚不已。以當時人們的生活經驗而言，大家都猜到了他是病糊塗了。當然，也可以客氣地避諱“病”字，說“聽力過於敏感（耳聰）”。皇帝找來了殷仲堪問道：“我聽說有個跟你同姓的老頭得了怪病，能聽到床底下螞蟻的活動，還說螞蟻能發出鬥牛的聲音。你認識他嗎？”殷仲堪聽罷，神情哀傷而尷尬，原來皇帝不知他們是父子倆呢。他只好垂淚道：“陛下您的問題讓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帝知實情後，面露慚色。（三之一）

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