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記

早在去年九月的時候，我右下側的智齒就已經冒了芽。先是隱隱的不適，吃飯時牙肉上泛着異物感；再然後就是鈍痛，像小火慢烤，溫水煮青蛙；最後便是間歇性發炎，痛覺連着神經伸進額頭、腦袋裡，折磨的人魂魄不寧。

在上個月，我終於下了決心，要將它一勞永逸地解決掉。然而預約了技藝超群的醫生後，又忍不住上網找了拔智齒的視頻，並於深夜觀看，躲在被窩裡直冒冷汗。赴約的前一個晚上，甚至做了看牙醫的噩夢，一宿的害怕。第二天清晨渾渾噩噩到了口腔醫院，掛了號、躺上牙椅、張大了嘴巴，才真切地意識到：我的的確確是要拔牙了。

醫生便把我的臉蒙了起來，只露出嘴部。她將麻醉針扎進腮肉，一點麻藥混着唾液流進喉嚨口，在我的口中留下了苦澀、怪異的味道。它很快起了作用，甚至麻痹了右半邊的嘴唇。緊接着是某樣會旋轉的東西，發出嚇人的滋滋聲，鑽進我的嘴巴裡，將冰涼的水花濺得到處都是，甚至還捲起了一陣微風。我猜測那是小電鋸，甚至想像着舌頭會因為太過緊張，一不小心彈動起來，迎着鋸子被截成兩段。血流成河的恐怖畫面順勢脹滿大腦，我死死抓住兩側的把手，驚慌失措。

“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嘴。”站在左側，另一位醫生輕聲說。

奇怪的是，在這句提醒之前，我似乎確實是忘了：鼻子除了嗅聞醫院消毒藥水的氣味外，還有別的作用。負責主刀的醫生接過同事磨好了的工具，別在那顆牙上，一邊用力，一邊與旁邊人聊起近期的房價，還有醫院裡一台塵封許久、不再有什麼用處的機器。在這過程中，我聽到了下頜骨裡牙根緩慢、緩慢被撕裂的動靜，和左側醫生婚事將近的喜訊。兩處放在一起，對比當真是慘烈無比。（上）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