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鬆一鬆

媽媽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多了一個“母親”的身份呢？當孩子像銘印一樣扒着這個名為母親的身體不放，我卻難以想到自己是怎麼走到那一天的。多年前讀到馬尼尼為《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時，我已經完全催眠自己進到這個身份了，關於適應新的生命、婚姻、不同家族關係或進入截然不同的國家、族群、城市、社區等，裡頭字字句句都令人有種先知之感，因為太火燙，我讓書掉了下來。我到底是順順利利滑進去，還是明明不合身卻硬生生塞進這件衣服裡的呢？

小孩哭了起來，我下意識去抱他，但我抱的是誰呢？是我自己嗎？或者我只是複製着上一個人對我做過的事而已。如果我憎恨這孩子，我也會去想：“當我曾經是個小孩，也曾被雙親憎惡過嗎？”我必須誠實，包括面對身為母親的黑暗面，這樣才能真正明白、釐清關係，做回自己。

準備着九月十一日將在氹仔家庭成長軒母親們的繪本聚會，讀着《有時母親，有時自己》，在作者史帝芬 · 塞凡的文字裡，孩子／女兒眼光看見母親（這身份），“我不怕黑暗，但我怕日光，因為她可能會認不出回來的路。”

背對孩子哭泣的母親們，到底是怎麼把這種複雜的情緒，轉換成自己、甚至是他人的溫柔力量？

那些離開童年的女孩子們，叛逆地做着他人以為無用的事情，充滿創造力：她們煲湯、買餸，穿過社區每一條細巷仔，弄清每個舖頭人員的家族關係，甚至因此得到許多人際小惠。兩顆新鮮的芒果、一次修褲服務、一束鮮花、三張戲票。在性別分工傾斜的社會裡，少有男性能夠在這些機動的社區關係中得以平衡，或是說，母親這個角色，平衡了社區的關係，而無人發覺，隱性、幽微卻溫柔的力量在流動。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