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和罐頭食物

上次提到朋友聽到我近年多是聽錄音演奏，很少聽現場音樂會，可憐我說：“只是吃罐頭，沒有新鮮食物，又怎能避免營養不良！”我中學的一位喜歡聽音樂的老師，也往往把錄音演奏比喻為罐頭食物。錄音演奏和罐頭食物的確有它們相似的地方。然而，把錄音演奏喻為罐頭食物都是含貶義的。就像上面朋友的引申：只聽錄音演奏，便會患上“音樂上”的營養不良。這個看法卻是頗堪商榷。

從前，裝罐技術幼稚，罐頭食物無論味道和營養都及不上新鮮的。同樣錄音演奏剛開始的時候失真的程度很大。鋼琴聽來不像鋼琴，琴音的共鳴、迴響都沒有辦法錄下來；其他樂器，如小提琴弓弦和琴弦磨擦那種特別的音色，在早期的錄音也是聽不到。至於樂隊齊奏的時候，要聽出裏面管、弦不同的調配，不同樂器的角色，就更是沒有可能了。

因此，從錄音聽到的，和現場相比較，往往只是一個粗略的大概。樂曲裏面精微之處，聽錄音便領略不到。所以只是聽錄音，收到的只是樂曲模糊不全的大體，就像初期的罐裝食物，說是營養不良還可以說得過去。可是今日，裝罐、錄音的技術都大幅進步，罐頭食物固然營養價值毫不遜於新鮮食物，試看不少貓狗，終其一生，吃的都是“罐裝”食品，絲毫未見有營養不良問題。

至於錄音技術，就是和一、二十年前比較，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兩回事。來個閉目測試，一般人大概分別不來甚麼是現場，甚麼是錄音。兩者的不同已經不再是後者較前者“失真”。今日，大部分人和音樂的接觸都是透過錄音演奏，如果我們仍然像四、五十年前一樣，把錄音錯誤地看成營養價值較低的音樂演出，那不只失實，更大大妨礙了我們對音樂的欣賞。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