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藝

記憶中，那天也許是快要秋涼了，也許已經晚秋也說不定。嫲嫲拉着我們在打棉被的舖位前，挑來選去，不肯回家。這些店總是得“過拱北關”才有，店裡的人賣力叫，顧客則熱情地東翻西翻，幾乎要用搶的。舖子向街的一面才一、兩張放被子的展示桌，一袋袋以透明袋入好的已經“打好”了的棉被，分價位堆放着。抬頭從天花板向下懸垂了幾幅方方正正、繡了圖案或較普通的成品，用紙板大大地寫着銀碼，說來也一點不便宜。

原來棉被就那麼搶手啊！我阿嫲本着管家婆的專業本能，老早就磁石靠向南極洲一樣拉我們挨在舖子中央的四方台旁邊。我想我們才一米三、四的身高，那四方台最少到我們胸口高，如輪轉地捲起一張棉被又攤開另一張新的，兩、三個阿姨在上面用竹條又掃又打，有時躍上去又踩又跳，又撣又縫，甚麼動作都用上了，簡直像在台上舞蹈表演。突然，兩個人靠被頭被腳一翻，另一面重新又費一番工夫，那其間叫賣的聲音、下訂單的叫喊、討價還價亂成一團，我阿嫲夾在中間準確地向無明的方向喊着，是不是真絲棉被……誰又回應着真絲棉被要三天，三天再來取，師奶阿毛，都說三天了，真絲棉被要打，便宜的就不是真絲……

那次棉被是買成了還是沒有呢？我只記得她叫我們看，去看人家棉被怎麼打。

棉被得打，打了就暖了。後來我就沒有怎麼遇過現場即打棉被的店，只留得非常稀薄的一點點手工藝記憶。

說來近年許多手工藝家品復興，我才懂得惋惜未能跟祖輩傳承的手藝。嫲嫲來自廣東的藤編世家，廚房一角總是儲備着“鹹水草”，夏初閒時，她就拿着草在涼蓆上補洞。

哎阿嫲，現在藤編賣得可貴了！能給我報個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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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