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小野湖山長愿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意會興亡語最工，能將否泰寓窮通。

十旬朝列名徵士，顏巷休官道不同。

小野湖山漢詩，星使何如璋謂為“無美不備，氣格渾成，筆力奇崛”，黃遵憲則以格高力雄，七律“劇似老杜”稱之。有《湖山樓詩稿》，俞曲園譽為“幾於美不勝收”，選近體若干纂入《東瀛詩選》，遊賞懷古，諸體咸備。佳句如“往事真成等騎虎，閑心到底似浮鷗”，“三寸毫鋒闢詩國，一瓢酒力破愁城”，“何時書劍酬初志，所在江山即是家”。余最喜其《鐮倉雜感》，興會淋漓，允稱名作。其二云：“巍然廟宇俯滄湄，說是康平創建之。鼓角東征策勳日，衣冠王室式微時。百年妖霧彌天暗，千里腥風掠地吹。至竟興亡人自取，神靈萬古本無私。”其四云：“强梁事豈一朝成，籠絡乾坤勢太橫。土芥寇讐言亦甚，是非順逆倩誰明。江山有恨三宮駕，天地無知九代榮。試向海濱時悵望。雄風吹起怒濤聲。”放逸沉鬱兼而有之，有似於張船山之咏《桃花扇》。造句輒用漢人典故，如“聞道謀臣似王猛，可能正朔諫秦堅”，“英圖何止齊桓業，機變或同曹操奸”，無異於中原作者。關心民寞之作有《鄭繪餘意》，乃題山本琴谷《窮民圖》卷詩，其霖後田疇一首有“一望如大湖，津涯不可極”，“只恐耕桑徒，化為魚鱉屬”，“爭得補天穿，世無蝸皇石”等句，質樸正直，不備舉。崇敬朱舜水，於陶淵明、蘇東坡有偏嗜。纂輯《唐宋八大家文讀本抄》、《歷代名媛詩文》，於中華文明孺慕之深，有至於淪肌浹髓。小野舊姓橫山，原名卷，字舒公，一字懷之。因故改本姓，名長愿，字侗翁，居琵琶湖北麓，故號湖山，別署晏齋、狂狂生、玉池仙史。曲園初誤橫山、小野為二人，故然。文化十一年（嘉慶十九年）生，近江人。從大岡松堂學經史，從梁川星巖學漢詩，移居江戶後師事藤森弘庵，教學自給。人品高邁，不修邊幅，以直率接人。生平有經世之志，然而境遇崎嶇，遭逢困頓。安政五年戊午（咸豐八年），志士尊王以攘夷，當軸興大獄，連坐幽閉。事平，復釋。晚年名聞朝廷，賜御硯，特起之為文學侍從之臣，旋辭歸，賦詩“名在朝班僅十旬”，蓋紀實也。壯歲好為詩，結優遊吟社，晚復厭之，不欲以詩人名，《客中雜感》有句：“一時名姓真才少，千古文章空論多。咄咄厭聞浮世事，歸來擬著舊青蓑”，頗見胸臆。與中原名士鴻儒深自結納，王紫銓序其詩，稱為畸士，又與俞曲園、方子聽等往來酬唱。明治四十三年（宣統二年）卒，年九十七。亦工書，倜儻俊爽不及王夢樓，英氣邁往直逼張船山。此其行書楊萬里寒食游翟得園詩，署款“湖山老人”，引首鈐朱文橢圓“光風霽月”，款下鈐白文印“安分以養福”、“湖山樓主”，用筆涵蓄，歸於平淡，為老年的筆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