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玉電影的多元宇宙
令狐昭
香港淪陷前,洪仲豪執導了香港最早期的武俠片,如《方世玉打擂台》(一九三八年)和《紅衣女俠》(一九三九年),還有《薛剛大鬧花燈》(一九四〇年)等多部傳統說部英雄片,這些作品代表着上海電影技術、人才與廣府大戲、伶人的有機融合。其時洪仲豪似乎已洞悉廣東英雄題材的市場潛力,直到粵語片第一代方世玉新馬師曾活躍影壇後,洪仲豪把新紮文武生黃鶴聲引進電影界,主演《大破銅網陣》(一九三九年)和《狄青》(一九四〇年)等戰意十足之作,為香港再添一員電影猛將。
抗戰勝利後,黃鶴聲搖身一變成為大觀聲片公司的主力導演;“伯樂”洪仲豪仍不忘初衷,執導了《李元霸》(一九四九年)、《關東九俠》(一九五〇年)、《荒江女俠》(一九五〇年)等影片,讓十年前的“武俠片大本營”重現江湖。當時洪仲豪和錢似鶯①提拔的年輕人如王天林、于素秋、林蛟②等,都是日後粵語武俠片的中堅。戰後洪仲豪對香港電影文化的一大貢獻,就是與馮志剛③在《方世玉與苗翠花》(一九四八年)合力重啟方世玉電影世界觀,同時將另一粵劇“神童”石燕子④形塑為粵語片第二代方世玉。
那時武俠片與神怪片的電影種子紛紛萌芽滋長,不過兩者並非截然二分,方世玉系列電影頗能反映這種兼容並蓄的情形。正如顧文宗初執導筒時期之作,有強調“廣東民間故事”、自稱“武俠片之王”的《方世玉胡惠乾三探武當山》(一九四九年),有重申“武俠、拳術”的《方世玉九戰峨眉山》(一九四九年),有標榜“少林寺第一條好漢”、“正派少林武藝”、“武俠技擊大打真軍”的《方世玉萬里報師仇》(一九四九年),有傾向“北派”和“機關、飛劍、神怪”的《方世玉火燒紅雲寺》(一九四九年)。
其後馮志剛邀得黃鶴聲粉墨登場,憑《真假方世玉》(一九五〇年)引發方世玉電影“內訌”,且在《方世玉擂台招親》(一九五〇年)和《方世玉三打木人巷》(一九五一年)自稱“正宗少林武藝”。顧文宗則以《方世玉大破白蓮教》(一九五〇年)、《方世玉血戰陰陽洞》(一九五〇年)、《方世玉正傳》(一九五一年)、《關東飛俠大戰方世玉》(一九五一年)、《方世玉遠征巨靈峰》(一九五一年)應戰,首兩部為武俠神怪片,以機關、飛劍、鬥法作招徠,後三部回歸武俠技擊層面。微妙的是,如果說《真假方世玉》之“真假”乃同業較勁時的一種針對性回應,對方的《方世玉正傳》同樣顧名思義。
同期楊工良掌舵的《方世玉千里送艷娘》(一九五一年)和王天林操刀的《方世玉父子報血仇》(一九五〇年)、《方世玉肉搏洪熙官》(一九五二年),趁機加入戰團,四位導演競相塑造的方世玉皆由石燕子扮演,“翻生方世玉”從此深入民心。方世玉系列電影共同構成了前所未有的“多元宇宙”,故事內涵則脫離了《聖朝鼎盛萬年青》的框架,跟大行其道的粵港派技擊小說“合流”,並衍生出其他南少林英雄電影,如顧文宗的《洪熙官血濺柳家村》(一九四九年)和《陸阿采》(一九五〇年)、馮志剛的《少林七俠五探峨嵋山》(一九五〇年)和《少林五大奇俠》(一九五一年)、胡鵬的《火燒少林寺》(一九五〇年)等。(粵藝武俠片的前世今生 · 十二)
註釋:
① 洪金寶的祖父母。錢似鶯是中國第一代武俠女星。
② 胡鵬的黃飛鴻電影的要員;《射鵰英雄傳》的第一代楊康。
③ 二人早在《三盜九龍杯》(一九三九年)和《紅衣女俠》已經合作。
④ 石燕子與新馬師曾兩位“神童”,皆自幼師承何細杞。